钱妈妈说着，又是感慨道：“夫人从小屋里的窗户都不是纸糊的，全部用的是玻璃。屋里还有一面大的穿衣镜，本是当成嫁妆一同来到王家的，可怎知却被香姨娘耍泼要走了。”钱妈妈想着王夫人在成府的日，闺房可不是比这雅间布置得更精致巧妙吗。

    王辞华安慰钱妈妈道：“妈妈，辞华也长大了，将来母亲和妈妈会再过上从前的好日。”说着，又夹了钱妈妈欢喜的菜到她碗里。

    钱妈妈忙是接了，道：“小姐，怎能给奴才添菜的。”

    王辞华按住钱妈妈的手，又夹了半碗才作罢。

    邱倒是一直笑盈盈站在旁边。不过，肚的咕咕叫声和吞咽口水的声音一直此起彼伏。王辞华虽在与钱妈妈说话，但却一直留心着邱的举止。他从进屋开始，只是看着菜肴，却对西洋镜稀奇古怪的东西丝毫不好奇，甚至连瞧，都是淡淡掠过，就像对待一把椅，一张桌那般。

    钱妈妈已吃得半饱，邱腻在饭桌前不住朝王辞华张望。

    “吃吧。”王辞华终于开口道。

    邱闻言立刻就坐了下来，一手端着碗，一手举着筷，并没有王辞华以为的狼吞虎咽，而是举止斯，即使在喝汤时都听不出一点声音。这绝不是一个穷酸书生能做到的。

    王辞华不着痕迹地看着，钱妈妈自小就在成府，吃饭礼仪举止已是能比过林姨娘之流，而邱这般，就是王辞华也自认没他优雅，在认识的公小姐中，也就陆世能与之匹敌。

    “公吃喝得可妥帖？”王辞华故意问道。

    邱已渐渐吃饱，闻言将口中的饭粒尽数吞下，放下碗筷方是答道：“不错，几道菜都是精妙，只是西湖醋鱼的醋用得不对，倒是可惜了。”邱说完才发觉是王辞华在问，又忙笑道：“这全是得了小姐恩惠，才能让奴才吃了顿好的。”

    王辞华现在却已经看明白了，一个人的容貌声音都可以变化，但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小举动却是无法改变，这大概就是世人所说的气，有天性，也有后天培养。而邱表现出来的，不管是天性，还是培养，都不是寻常人家的摸样。

    “这位公，我不管你是出于何等目的，但我们府里是历来不收来历不明的人。”王辞华道。可惜了，此人却是能留作大用的。

    邱忙是起身哀求道：“小姐可是嫌弃我吃多了？我只要一碗白饭即可，其他别无所求。求小姐收下我吧，我什么都能做。”

    邱已吃饱了，屋内又暖和，竟显出几分方才没有的丰采来。绣错瞧了一阵，竟是脸红了。

    钱妈妈倒也看出门道，成府虽不是十分显赫的世家，但来往之人身份显赫者不少，方才还瞧不出，但如今细看来，此人绝不寻常。

    钱妈妈眼见着，倒是有些熟悉，却也想不出在哪儿见过。她也赞同王辞华的决定，道：“我们小姐年纪尚小，下人也都够用，并不要另外添了。”这自然是随意找了由头回绝邱了。

    王辞华道：“公慢用，我们先走了。”说罢，就让绣错去将绣满找回来，打算回府去了。那些世家公有的是稀奇的点，这回保不准又是在打赌还是旁的。王辞华现在是如履薄冰，一事刚平，不希望再掀起一事来。

    而若是另一种，便更加不妙了。犯罪的世家大户公几乎都是要入官奴籍，或是发配边疆，或是到官家做下人。王辞华想着，别是逃出来的官奴吧。若是被检举，可是要连累全家的。

    “小姐，我并不是官奴。”邱何等聪明，自然一想就明白了。他道，“我也不是来此寻衅的世家公。”说着邱苦笑一声，道：“从前种种就譬如一场梦吧。”

    邱缓缓道：“小姐，可听过封家的案？”他见王辞华明了的神情继续道，“封家的案牵连甚广，我正是封家旁支的公，幸而皇恩浩荡，我并没有发配边疆，只是终身不得考科举入朝当官。”邱说着，眼神十分复杂，似是惋惜，又像是绝望，道：“我自小就抱在主家养着。封家富贵滔天，如今却成流云，随风散去了。”

    他道：“小姐，我只想有口饭吃就满足了。请小姐放心，我绝不会惹出麻烦的。”邱说话时的摸样坦荡，就像是回到世家公的时候，更显出风姿来。

    王辞华待她说完，只是道：“但凡我瞧出一点不对劲，就容不得你了。”

    邱说完话又恢复成了方才那个吊儿郎当，厚脸皮的穷书生，又满怀期待地问起来道：“小姐，咱们府里吃得好吗？我只要一盘用花生油炒得香香的萝卜干。”

    王辞华笑道：“你不是只要一碗白饭就行吗？”

    邱笑道：“能有萝卜干更好。”

    王辞华笑着摇摇头，此时绣满与绣错已经回来了，王辞华便是令绣满借用她金兰姐妹的厨房给邱炒出一大罐萝卜干来。邱在旁又添道：“要用芝麻油炒的。”

    绣满正是烹调得高兴，被绣错拉回来还觉不尽兴，闻言又是开心得回厨房了。绣错无奈道：“小姐，这回可叫不回来了。”

    邱在绣满身后，点点头，以十分有研究的语气道：“小姐，这胖丫头定然是厨艺高人，小姐真有口福。”

    王辞华随口道：“你不也是高人吗？”说着又吩咐钱妈妈明日将邱的田契还给他，又是对邱道：“既然你投在我门下，便不是府里的小厮，暂且不必显在明面上。日后，去我在郊外的庄。”王辞华也有自己的考量，虽然她相信邱所说的话，但为了以防万一，最起码保全大房，她不会让邱入奴籍，当成她可用的眼线便好。

    钱妈妈本是十分不愿邱入府里，但他说得情深意切，若是再拒绝就显得他们过绝情了，而王辞华此举则是十分妥当，既收了邱，又不会真连累了府里。

    邱只要王辞华能收了他，给他一口饭吃便是知足了，闻言自然是连连点头，道：“小姐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。”

    次日，王辞华请钱妈妈去与邱道明大房田产等详细情形，却不想钱妈妈不知是吃坏了肚，还是喝了凉水竟是腹泻不止。

    众人都瞥眼望向绣满，令她十分气恼，当下就与王辞华请假，去无双酒楼寻义结金兰的女大厨了。后经钱妈妈回忆，昨日邱讨好地倒了杯水与她，在那屋里，黑黑暗暗的，碗筷也不知可干净。而大夫瞧了之后，也只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，静养几日就好了。

    钱妈妈虽然是无事，但王辞华却犯了难，大房田产之事，除了钱妈妈和她，旁人并不十分清楚，即使绣错深受信任，可她是不识账本的，自然也不懂了。

    王辞华想来想去，也没别人了，便只能领着绣错出门了。所幸绣秋已渐渐能独当一面，另外两个绣各司其职，辞院内倒是空前的安稳。

    王辞华并不是多事的主，近来府里事也不多，个绣用了午饭后便将缎带鲜花等物搬到院里，边晒阳边做针线。虽前阵做了不少，但也送出去了许多，且鲜花没几天就谢了，并不能长久用着。

    王辞华送到赵府的缎带鲜花是受欢迎，不光是赵灵绯欢喜，连赵夫人都与女儿抢着戴。赵灵绯无法了，只能请王辞华再多做几支。

    整个赵府风气都是豪迈，赵夫人不善针线，端庄婉约的赵灵绯也似其母，两人看着王辞华的花簪漂亮，只能眼馋着。赵夫人可是王夫人亲如姐妹的闺中密友，王辞华将其当成亲姨娘的，自然是连夜动了针线送过去了。

    个绣动着针线，绣檀坐不住，略绑了几条络就拉着绣秋说话：“绣秋姐姐，我听说这几日林院会有大动静了。”

    “是什么动静？不管是什么动静，我们只要守好辞院便行。”绣秋道，“小姐的性，大家都是知晓了，我们把院守好，小姐是不会亏待我们的。”

    绣秋说得话，绣檀和绣艾都懂。人在辞院已有一阵，光是冬天，小姐就给他们做了两回暖袍。面料厚实，棉花又软又暖和，像他们在外的穷人家，就是家中受疼爱的弟弟也只能好几年做一回，料还没那般厚实。

    而轮到过年，几人都格外受了荷包，另有猪肉，美酒，米面等让他们拿回家去。几人在家中的地位都因此提升了，更是对王辞华忠心了。

    绣檀也是点头，高兴道：“我娘都说小姐是好人。我得的赏比哥哥，姐姐多好些了呢。只是，”绣檀小心瞧了一眼绣秋和绣艾，道，“绣错姐姐和绣满可真好，能去无双酒楼吃饭，小姐干什么事都带着。”都是一个院里的丫鬟，自然会有比较。

    绣秋却是坐得纹丝不动，道：“绣错姐姐从小就跟着小姐，为人又稳当，待我们也是好的，自然是得宠。只要我们做的好，也会有那一天的。”

    绣艾是个敦厚的性，不懂得说话，平素便也少说了，闻言也跟着闷声道：“小姐是好人，她对我们好。”

    绣秋笑道：“正是，绣艾说得对。”

    绣檀喃喃道：“我也没说小姐不好呢。我娘说了，像小姐这样的好主是难寻了。”

    绣秋瞧了她一眼，道：“我们做丫鬟的，就要凡事想着小姐。”</p>